引子
雨，稠密细致的下着，在这晚秋的季节里显得有一丝哀愁。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空无一人，连往日到处溜达的野狗也了无踪迹。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也像是无人打扫，只有临街的几家酒楼开着门。闲谈的几个客人，也是脸上有了些烦闷。
靠角的一桌，两人相对而坐。
“听说，你得罪了九令家的人？”
说话的是一个着红衣的女子，语气平淡，但表情却出卖了她。眉眼间都是化不尽的担忧，谁人不知道，九令家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主，他们不会叫你死，却从你身边人下手叫你生不如死，像猫玩耗子一样折磨你再叫你死。
“九令家的人？”对面的人疑问一句，然后努力回忆到底什么时候与他们有过交集。思考良久才记起昨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自己醉了酒恰巧看见九令家的马车张扬过市，头脑不清醒就骂了几句。大概那些难听的话被人传了出去到了九令家的耳朵里。
大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不屑“我会怕他们？就是九令七我也从不放在眼里，你也是名号响当当的红衣魔女，怎么就像其他人一样也怕了他们？哈哈......”
红衣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送到口中的酒也是苦涩的。几杯过后走出了酒楼，冷冷的丢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雨下得更密，也更寂静了。似一曲挽歌。
一
九令府。
兽型的香炉里燃着奇异的西域香，淡雅的气味四处弥漫。房内的摆设却是极其简单，只一扇大的檀木屏风极其显眼，上面绣着百鸟朝凰图，这样的屏风也不是多稀奇。但却给人一种望而生威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因为屏风后面的人，一袭极素的白衣。全身上下也无佩饰，但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威严劲。
手里翻看的是一本帐本，眉头有些轻皱，这几年。府上的开支越来越大，这样下去。整个九令府必然外强中干。九令七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很多事情还需要它费心。
正想对策间，一个年过半百管家模样的人走到九令七身边。
“主公，小小姐回来了，正准备过来见你。”
“哦？小妹回来了。你叫她歇着就是，我过去见她。”
“是。”
一想起小妹，心里自是有许多温暖，看着她从一个小丫头越长越美，小妹喜爱跳舞，偏偏又不喜欢穿鞋。她就命人把小妹所住所常去的地方全换上汉白玉，又放上一层丝绸。这样的奢侈自是引起一番轰动。
而那小丫头大概也是被宠坏了，偏爱漂亮东西，偏爱漂亮衣服。九令七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房里的好东西差不多都让这小丫头拿去了。
穿过长廊，小妹早等在大厅了。坐在梨木椅上，一只手撑着头。身着华丽，从头到脚每一件饰品都价值不菲，大多都是光靠钱还不能买到的。细看相貌，与九令七极为相似，不过多了一些世俗的气息，还有几分纯真。而且比九令七美，美得多。不过现在却是把不开心全写在脸上。
“怎么，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是谁敢得罪我们九令家的小小姐九令颜呀，我把那人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绣球抛。”
九令七佯装恼怒的取笑道，小妹每月进宫给太后跳舞，宫里那地方复杂，人心险恶。像这样满脸怒气的回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过这次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以往自己要这样说小妹早笑了，而现在只是懒懒的看了自己一眼。
“阿七，你是不是要把我献给皇上那个老家伙？”
九令颜想想就气得咬牙切齿，本来得了太后的赏赐心情是不错的，可马车经过市集的时候。一个醉鬼居然指着马车大骂。
说九令家有什么了不起，不就养了一群祸害，九令颜红颜祸水害皇帝，九令空仗着武功盖世危害江湖，九令七那个怪物神龙见首不见尾，心计狡诈，不肯见人，怕是生下来脸长在后脑袋吧......
九令颜当时气得想杀了他，又觉得太便宜他，自然要想好怎么让他死才过瘾。而现在回来了，自然是要对着九令七发下脾气。
九令七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想尽一切办法不就是想要小妹成为皇妃，光耀九令府吗？虽然皇帝还没有九令颜说的那样是一个老家伙，但也长九令颜十多岁。且思想老成不善言语，小妹如此贪玩活泼，在她眼里看来也是一个“老家伙”了。
小妹今天如此问，肯定是从外面听了什么，想到这里真想把那些人给毒哑了才解气。
“谁说的？我帮你毒哑了那乱嚼舌根的人。”
“这事倒不用阿七出手，只要借一下你的贴身管家就可以了。”
九令颜看了眼九令七身边的司管家又望向九令七，见对方不说话就当是默认。立马高兴着出去计划这事。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九令七背着手站着，心里想起的还是那本帐本。外人都以为九令这样的大家，与皇家又有点关联，肯定是阴谋多多不想夺取皇位也是杀人如麻如龙潭虎穴，其实九令七想的不过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撑起九令家，给小妹和二弟最好的东西和荣耀，不被别人看轻和欺负。
后花园的菊花在晚秋时节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到最好。凉风习习，鸟雀为音，这样的情形，花丛中置一石桌石凳。品一杯上好的酒，赏菊写诗。自然是惬意不过，除去九令家当家的这个称谓她的世界是诗意的，有花般的薄凉，酒般的洒脱。曾几何时，也羡慕小妹那样的骄纵华丽，不过这样的不属于她，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她必须变得有心计并且残忍。
“司管家，小小姐叫你怎样处置了惹她不快的那人？”
立在一旁的司管家欠了欠身，不过姿态并不谦卑，这个孩子他看着长大，有的只是对她的心疼和忠心。
“回主公，小小姐在和丫鬟抛绣球。”
“绣球，哦。绣球。”
九令七回味着这句没有头尾的话，突然想起什么。还未下咽的酒呛在喉里，差点喘不过气。
花园的另一角，笑颜如花的九令颜和丫鬟来回抛着绣球，那绣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并无什么奇怪，不过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是那绣球的大小，怎么看也比平常的大许多，再仔细看。那大红色的绣球颜色却是很奇怪，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红色，而像是人的血染的。
“小妹还真摘了那人的人头当绣球抛，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九令七好不容易喘过气，恢复平静，有些无奈的对司管家说道。
“不过，听说得罪颜儿的是醉鬼萧雅，她那姘头红衣魔女肯定会来报仇，想来她以前与我们九令家也是有些交情的。”
“那依主公的意思是？”
“给她送份大礼当补偿，如果她不收就算了，要是收了......”
九令七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而她九令七是一个流血也不流泪的人，为了保全一些东西就必须要做出牺牲和抉择。
如果红衣魔女肯收礼，说明她恨，这倒没有什么可怕的，把她弄疯弄傻废了武功也就是了。若她收了，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这样的仇她也能忍。足以说明她的阴险，只要有一口气，对九令府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不过，杀了这个红衣魔女似乎有点可惜。这是司管家这样认为的。
三辆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中间的是九令颜的马车，一如既往要华丽精美些，前面的一辆又要次一点。坐着司管家。而最后面的马车则是没有人，不。准确的说是暂时没有人。
其实送礼这件事司管家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但九令七说既然是送大礼，该有的排场和礼数就不能少，不能辱了九令家的门风。司管家苦笑着拍了拍放在手边的盒子。主公，你送的这份大礼可真是大了。
而另一辆马车的九令颜此时正一个劲的对身边的丫鬟抱怨
“阿七也真是的，那个绣球我都还未玩够，偏叫司管家拿走了。”
不过抱怨过后又是窃喜，自己本就打算悄悄的跟去看热闹，没想到行李还没收拾好，就有人来报说：主公让小小姐跟着司管家去送礼，说是长些经验，对小小姐只有益处的。
不得不感叹自己的那一点小花肠子都被看透了，这个阿七，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爱自己了。每天都穿着孝服一样的白衣，也不爱花儿粉儿的。这次回去，得多买些簪子珠钗什么的逼她戴。
九令颜这样想着想着，加上马车又这样不急不缓，昏昏沉沉的便睡着了。
马车内有纸张落下，临走前九令七交给她一封信，泛黄的纸上有清晰的笔迹：切勿生事，凡事多听司管家之言。珍重，事毕速回。
阿七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什么时候才肯对自己放心？让自己也为九令家做点什么，为她分担一些。这些问题她不知道答案，或许根本没有。
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来了，停在了一家酒楼。看样子还停了很久，有些抱怨的掀帘子出来。
“司管家，你怎么不叫醒我？真是的，你应该提醒我嘛。”
“是，老奴知错了。”
司管家无奈的低头，九令府的一只狗都知道九令家的小小姐有起床气，谁要吵了她睡觉那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记得上次有个小丫鬟不知道规矩叫了贪睡的小小姐起床，后来被关了黑屋子一天，关黑屋子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还要头顶花瓶不许碎，头顶花瓶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屋子里还被放了老鼠毒蛇。那个小丫鬟当时就吓昏过去了，司管家虽然知道那些蛇都拔了毒牙伤不了人，但这脾气古怪的小小姐他还是不敢惹。
相比起来主公虽然冷漠很多，还是觉得伺候主公心里有底，正思忖间几人都走到店内，店里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们，也难怪那些人，九令颜本就是长得美的天然美人，再一身华服。举止又有些俊俏。本就吸引人了，后面又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目光犀利的管家，再几个随从。这样的气势也难怪别人要多看几眼。
“看够了就收回你们的眼，不然我可要挖眼珠子哦。”
九令颜笑得一脸纯真，说的话却让人为之一颤，司管家明白，这事。她九令颜做得出来。
“小姐姐不要太横了，我娘说了人太横了会变成大麻子。”
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把茴香豆。边说话边嚼着豆子，而旁边的一个妇人赶紧把孩子拉到怀里，紧紧的抱住。大概这就是那孩子他娘，众人都替这对母子捏一把汗，从刚才的说话大家都暗暗明白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无害。所谓的蛇蝎美人大概就是这样。
九令颜正准备上楼，听了孩子的话立马停了脚步。既而转身走向那孩子，每走一步都有欲言又止的人，大家不忍这孩子毁了，又不敢惹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当走到母子身边时，司管家发现九令颜身形怔了一怔，但马上又恢复正常，速度之快让人怀疑看花了眼，不过司管家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姐姐长这么美，你看像是会成大麻子吗？”
大概是为了说话方便，九令颜弯下了身，这时店内有人发出了惊呼，为这孩子担忧。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只是觉得这脸蛋可爱想摸摸。”
九令颜转身对店里的人解释，接着便伸出手想去捏捏孩子那红红的脸，就在手快要摸到孩子的脸的时候。手被捉住了。
“小小姐，你该休息了。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九令颜生气的盯着司管家，但还是住了手。怒气匆匆的上了楼，留下一屋子松了一口气的人，继而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仿佛没发生一般。那对母子大概受了惊吓，妇人紧紧抱着孩子不说话，从背后看，像是睡着了一般。
司管家敲门进去的时候，九令颜靠窗站着，不说话。纯净得像菏叶上至纯至净的露珠。似一幅清净不可方物的美人图，而仔细看发现手里正把弄着一根银针，司管家不由得觉得脊背都冒汗了，刚才他若不拉住她的手，那孩子就完了。这针他清楚得很，小小姐除了爱跳舞之外就爱弄些暗器毒药什么的，这银针更是剧毒无比。破了皮就能杀人，心里暗暗的感叹：这小小姐也太恶毒了些，小时候还真善良，怎么这几年越发狠了？
九令颜知道司管家近来，也不回头。背着身把弄着银针，神情懒散。却使气氛压抑至极，司管家也不敢多问，就低着头站在那里。思想着这小小姐在玩什么把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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