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live in the age of the overworked, and the under-educated; the age in which people are so industrious that they become absolutely stupid.
—Oscar Wilde
如今这个年代,人总是疲于奔命,却未接受好的教育;他们是如此努力,以至于自己最后变得愚蠢无比。
—王尔德
跟老师说话时你不用想太多。
- J.D.塞林格
“找老师谈话”乃刑罚之极品,长使英雄泪满襟。但凡有人在嘈杂的教室中喊:“×××, ××老师找你谈话!”教室立刻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凝固,大家纷纷放下作业,看着那位同学低着头迈着上坟一样的步子向办公室走去。谈话少则十几分钟,多则没个完,训斥自不必说,更要命的是在办公室里1v1的气氛和老师凶悍摄魂的目光。谈话过后,那位同学肯定面如死灰,僵尸般走回教室,一声不吭埋头做题。在周公的萦绕中,下午的课完全成了煎熬,场景跟听领导作报告似的一倒一大片。你听也不是睡也不是,只好在困意中不断挣扎,挣扎间老师会大喝一声:“×××上黑板做这题!”你的困意顿时就跑到爪哇国去了。当然了,这些课里面也有副科,但副科就好似很多女同学的腰—理论上有,却很难找到;也有如小三,于主业之外能真真正正给我们带来快乐[ 王尔德说,“已婚者的快乐来自那些他还没有娶的人”(The happiness of a married man depends on the people he has not married.)。],无奈抵不过正房,常年被侵占。音乐老师天天有事(你一音乐老师哪儿那么多事),体育老师总是生病(身体最虚弱)。大考前夕,主课则如八国联军瓜分中国,你要音乐我拿美术,分赃不均自己还互相抢,就差签个辛丑条约了。
八节课只是前奏,之后的考试才是高潮。如今每天考试已是各中学惯例,他们知道考试这词难听,便纷纷以“统练”之类的词代之,以为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它了。传说北京的“统练”是由那所国内领先国际一流的人大附中发明的,旨在尊重学生个性发掘学生潜力。倒真是发掘潜力,我都佩服自己能六年天天考没给考死。考试的威力不在于考的过程,而在于通过天天排队,它能让你肾上腺素如尿崩般分泌,并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老师也很会利用这点,考试完不仅要对分儿高的公开表扬,还会公布个平均分瞪一瞪成绩差的,或是把成绩单公之于众,让差生颜面扫地。而每天一发卷子,左邻右舍三五成群地就开始比谁分儿高,只见那成绩好的顿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恨不得围教室跑一圈振臂欢呼,而成绩低的则垂头丧气无颜面对周围同窗。统练决定着学生每一天的存在价值,它也就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中心,于是围绕它发生的奇特场景如肥皂剧般一遍遍上演……场景四 数学统练一结束,班里就炸开了锅,嗡嗡嗡地乍一听还以为收音机坏了呢,仔细一听,全是这种对话:“这道题选C。”“对。”“这道A。”“A,对对对……”“这道也A。”“啊?扯淡呢!你想,这个斜率是1……”你像往常一样去讨要数学最牛那位同学的卷子,“选择题我看看……嗯,都一样。后面大题呢?”“第一题3。”“对,3。”“第二题……” “……”“最后一题2x+1。”“对2x+1。我擦牛B,我全对!”你立刻高兴得跟离了婚的人似的喜气洋洋,看着周围一边儿对题一边儿叹气的同学更感到格外愉悦,回家路上也美滋滋地,边乐边跟自己说:“长这么大终于有机会数学拿100了!自打巴萨5比0赢了皇马以后我还没这么爽过……”
恐惧、自我怀疑、自卑,这些病态的情绪就如恶之花盛开在你我心中。初高三之殇就如同婚姻一样—它让每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不幸和悲哀。这一年完全就是在挑战人的心理极限,而每逢中高考前都是心理疾病多发期。此时的心理诊所就跟光头党俱乐部旁边儿的理发店一样火爆,咨询师们为各位考生忙得不亦乐乎(在此建议心理诊所开在中学旁边,保证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有人可能是因为听说看病难,懒得花钱排队了,便直接跳楼了。19世纪意大利一位研究自杀的学者说过:“自杀是在自然界的生存竞争中,让身心不大健全的那些人自然淘汰的一种手段。”所以在中学自杀也是优胜劣汰的机制,受不起这罪的只能一跳了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被逼得走投无路,那咱只好想辙越狱。如今最潮的越狱手法是出国,在中国实在呆不下去了,到了国外不说能混多出色,至少可以混成个人样儿(出国绝对是明智选择,在此建议大家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果断走人,趁你的青春还没被完全浪费,否则以后只能感叹风萧萧兮易水寒青春一去兮不复还)。而大多数想跳楼不敢跳想出国出不了的只能留在这监狱里挣扎。这种挣扎一般分两步:首先是非暴力不合作,此时的学生往往拒绝跟家长老师交流,而且看谁都不顺眼,但在内心中,他既把成绩看得无比重要,又不相信自己,十分纠结。之后纠结到一定程度物极必反你就会一下儿豁然开朗,进入破罐儿破摔时期:反正就这么着了,爱咋地咋地吧。学生到这份儿上,往往具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任你怎么训斥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人通常都遁形于网吧,所以你看学校旁边的网吧就跟部队营房旁边的发廊一样火,需求无处满足嘛。更自暴自弃的就寄所托于放浪形骸之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天逃课叼着烟拿着酒瓶混迹于游戏厅酒吧。也有豁达的,给自己设定个底限:学习可以,但不能侵占我的闲暇时间,不能耽误我听歌看闲书,至于分数不想那么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生高三就逃过课,哎哟那感觉真是帅呆了。原来那么多年只天天关教室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今日骤然置身于蓝天白云下,晨光弥漫在你身上,就像鲍勃·迪伦唱的,“在钻石般的天空下手舞足蹈”[ 歌词出自《手鼓先生》(这首歌貌似描绘的是吸粉儿的感受),收录于专辑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1965年哥伦比亚公司发行(正是在这张专辑中,迪伦首次使用电吉他演奏民谣)。],浪漫极了……现在想起来脑中还有余香……
可惜没爽多长时间,老师就一电话过来:钟道然!!!你干嘛去了!!!
这抗争好比掉入沼泽好比饮鸩止渴,越挣扎越痛苦,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更剧烈的束缚。学校德育处干嘛吃的,就是管你这样叛逆学生的,一旦发觉谁有抗争的苗头,立刻打成“右派”,之后就是各种老师谈话,纠正你思想上的错误。实在不行把家长叫来,再派上一队老师,一人一句“你这样不行啊”,“你也得为你将来想想”,不信治不好你这毛病。
而且就算治不好也没事儿。你不是逃课吗,逃呗,看你能撑到啥时候。一开始就跟你讲清楚了,你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走,非得自寻出路,最后只能是自寻死路。这就叫不自量力不识时务,不高考你以后混什么啊。所以抗争的同学无非两种下场,一种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争着争着便接受了现实,乖乖回来好好学习(小生就属于这样的,那课只逃了半天)。另一种是一意孤行一抗到底,就跟你丫死磕了。最后这样的人大概都沦落天涯生死未卜不知去向。至于韩寒,纯属意外。
所以大多数人都看透了,伸脖子也一刀缩脖子也一刀,还不如抹干净脖子,试一试让青春受迫害,被缚也比抗争来得爽快。而且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麻木了,不觉得疼,反倒觉得这样挺好。你看同学们不都憋着一股劲儿,勤奋刻苦努力奋斗,一心一意谋分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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