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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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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9 15:52: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白。 于 2009-6-8 17:25 编辑

我们彼此相望   孑然孤寞
                            清醒游离   彼岸如花
                            泅渡如何   人生道路依旧曲折萧索
                            默默    默默
                            我只能默默如潮
                                     ——为题记而记

ONE
   在生命中总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些人,以及与那些人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总会想起那些寥寥的年月和满赋深情的决绝。犹记得这样两个男子,他们编织的我的风华年月,我亦编织着他们的。
   维斯和木易。之所以将他们叫得此般悠然美好,只是想努力地将其深刻在我的生命长河之中。因着某种未名的缘分,我和你相遇在同一所初中,同一个班级。又一同步入了理想的高中,只是因着世事变迁,我们止步青春。于是,我遇到了木易,你还在此岸苦渡。此刻的我在这远方纪念我们站在十几岁尾巴上的告别,纪念一个你未曾谋面的像极你的美好男子。
   在未来得及彼此认知之前,我们都默默地走着各自不同的道途,都踌躇满志地奔向被书籍所灌输的“明媚而灿烂的前途”,荣辱不知。殊不知这所谓的灿烂前途竟是这样悲凉荒杂而寂寞。却终究是殊途同归。

   因着一个晚上的“我们同路?!”,于是我们每晚笑谈一路然后淡然分道。所有一切平淡无奇,自无留念可言。只是那时我喜欢你的明媚笑容,时而妖媚的举止,有或深沉地缄默。那样一个青纯少年,那样一段青春年少。之因为如此,所以记忆中的如斯年少天空总是窗明几净,蔚蓝如洗的。
   三年后,当我们再次背着背包穿过那一排冗长的梧桐道,然后执手分道,再次面向另一条更加冗长的梧桐道,背道而驰。不同的只是彼此都孑然孤寞了罢。不知道你是否发现我们的心情早已被迅疾的成长带着的某种未名的赧然寂寞,变质繁重索然了。彼此言语愈发贫瘠。我知道,我只要一回首,便可以看见你在昏黄的灯光中渐行渐远愈发落寂悲伤悠长的影子,你亦是如此。但我们却都是执拗懦弱地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满目荆棘的未来。惊人的相似。
    我想,毕竟那里才是你家灯光所及的地方啊。

    当我再度回首望望此情此景之时,竟发现这触觉竟是敏锐。

    高一,记得有这样一次动情。那晚我正伤怀感伤——期中考试不理想,被父母诘问。我静默不言,不作任何言辞辩解。只是我知道,自己进步了。我想,就让他们怀着莫大的失望如此下去——以免日后巨大的失望会演绎粗俗滥套的“天堂地狱”的戏码,这是我所不想看到的。毕竟这等画面之于我,犹如时光之于人世一般无言流驶。于是,我打电话给你,你我在电话里都缄默半晌,然后,我低声说,我们出来吧。挂了电话。心生黯然。去了那个只有我们心知的地方。
   江边的夜色不算太美。彼岸灯火如潮。江上时而汽笛鸣响,又迅速落寂下去。浪拍岸似乎带着复始不止的味道一次次拍打同一个地方,同一朵浪潮涌向不同的岸石。身后的防护林以及防护林之后的又一个堤岸都灰黄带着岁月的印痕。许多人见证着这段历史,许多人带走了这段历史。继而是堤岸后的另一个与此截然不同的热闹冷漠的世界,这里的夜市总是这样让人寂寥空虚。这是你眼瞳所及的地方和你侧头的角度。
   深远而不属于我。
   在这个角度之上你说了一句让我青春灼烈的话。你说,其实你不必这样。我不知道你在回望什么,抑或是在逃避我的目光。其实你不必这样。
   其实你不必这样。其实你不必这样。
   我清晰地记得当时你侧头的弧度被绵亘流丽的江水所反射的灯红酒绿的微光勾勒得浅薄清明而蒙胧。我用手机默默拍下了。时至今日,早已不知是何时删去的。心生留念。
   那晚属于深情的缄默以及缄默之下的心潮涌动。

   当我们散漫着离开的时候,从骨子里已经透着凉凉的寒意了。不回头地离开了这个饱含菲薄年月的地方。毕竟我们不能终身属于这里,你不能终身与我一起属于这里。而当我看着夜市上的摊贩们开始收拣忙碌时,一条灯火辉煌,天空明朗的夜间街市独剩几人彳亍行走了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宫崎峻的动画《千与千寻》里的鬼市,热闹与寂寞并生,一种寥寥的悲怆情愫油然而生。我知道,你在我一直在背后看着我。看着我的心事。于是,你拍着我的肩膀,低声说,秋天就要过去了吧。然后独自欢快徜徉在这冗长的人间街市,转身之间,叫我跑起来。我淡漠地笑,跟上你。
   我时常在想,要是我们能这样永远地跑下去该有多好。毕竟只有你才能看懂我的眼神。只有你。

   我知道,一直都是你在我身旁。一直都是。
   没有人比你更懂我。更会安慰我。

   你说,我们是不是总是在努力遗忘那些我们遗忘不了的人和事,而那些已被我们遗忘的人又在努力地遗忘我们?

   湮之是一个火树银花的女子,你深爱着她。自她高二辍学之后,自然地做了妓女。于是你隐忍痛楚地将她搂入你的怀抱,想以你微薄的体温来温暖她。那夜,你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躺在她的床上,与她做了两次。当你清醒见她穿好衣衫,补妆准备默然离开时,你内心喷薄的压抑终究使你将她再次搂住,并将自八岁之后的第一滴灼烫的泪滴滴到了她清瘦性感的锁骨之上。轻轻地亲吻她的丝发,低喃道:“你不要这样。”少顷,她圣白的手解开了你从身后环抱住她的手。微微侧头,唇角刚刚触到你的耳朵,“乖,再睡一下,天亮就好了。”她的言语很轻,清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的头发,仿似抚摸一个落魄的流浪小兽一般。然后,走出了这个逼仄的房间,将片刻温情的冰凉余温留在这简陋的风花之地。
   这样一个女子竟在这个世界上如此艰难存活,并以一种旁人无知的寂寞华丽地掩盖着内心的荏弱无助。她成长得是这样地迅疾,你却只能悲凉的望着她的背影离去,不能自已地深深爱着。而我们又何尝不是常常将自己窘迫的形容装上华丽的面具,以此示人,悲悯自知。
   当你到KTV去找她时,一个胭脂厚重的世俗女子语气轻浮地说她正在工作,如果需要她可以提供上档服务。你赧然一笑,寂寞离开,在纸醉金迷的城市街头游走得很深,夜风凉得很透。

   你不要这样。
   是你不要这样,还是她不要那样。
   你不要这样。

   你拿起手机准备打我电话,按到手头又失落放下。我不知道此时你是何等寂寞,何等苦痛,而你深爱的那个女子又是何等坚强地支撑着她的空虚。两个寂寞了然的人终是不能此生共结连理的啊。但我知道,你愿意拥有如此简短的美好,即使付诸你的一生。
   你是这样一个偏执的孩子。
   自从你迷恋上湮之那时起,你喜欢上了酒。也因此曾几度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深谈。但你依旧如此讳莫如深地爱着这样一个美好女子。只因,那时高考已经迫在眉睫,而你我又是一文一理,再加上你又不怎么回我短信,于是我们本就寥寥的联系就更加寥寥了。但我一直都知道你深爱着这样一个女子的这件事,并为之废然着自己。
   我想,彼时的我已清醒,为何换你无法泅渡开去。曾经那句你给我的箴言为何在你身上却是这样无力?只因为你是一个偏执的孩子?
   那天,你又去找她。她正着短装衣裙,架腿抽烟。你双眼看去,看她犹如隔岸莲花,在雾中舞姿绰约,却植根淤泥,终将葬于此地。迂腐妖娆。你止住前来招呼的粉黛之人,拉着她的手快速逃离。在青蓝色与彩色并兼的冷漠夜空,言辞之间,你清楚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荒凉杂乱和纯真在时间面前的脆弱,只是你还不懂得该以何种姿态在这个世界优美存活并如此委顿下去。于是你顽强抵抗,却终是败下阵来。
   她极其反感地从你手中将她的手抽离出来,然后将双手插进衣袋,侧头言说:“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吗?你还想怎样?我告诉你,以后不要来这里,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说罢,她转身欲离。
   只是你再次上演了上次温情的戏码,将她一把搂住,眼神缱绻。你满赋深情地说:“我爱你。请不要离开。”
   她立即解开你的手,钩起嘴角鄙夷的弧度,嗤笑说:“别天真了。别以为老娘还是那什么青纯少女,可以和你细享什么青春。你还小,应该在学校老师那里去上课。”她回望你的那个弧度像极了那晚你回望闹市的那个侧头姿势。只是她看不到你那悲伤的眼神。你可知,彼刻的你是如何落魄狼狈。
   你不能看着她重回那个烟花之地,于是带着微漠的誓言坚毅地朝她的背影起誓:“我还会来找你的。”她的背影坚挺笔直地刺在你的心头,犹如寒刀深深地刺着,即使流满鲜血,你还是强颜欢笑。街头是三三两两回望你们的恋人。
   从她背影里伸出的一把尖刀,让你更下定了决心要以自己的怀抱来抱负这个女子。
   ——那你就带钱过来吧。最好带两个朋友一起,我伺候得了。
   她曾这样做贱自己,做贱这个人世。

   你说,我们是不是为了证明我们的存在,总是做着一些遥不可及的美梦,以此为架空雄壮的壁垒来维护自己荏弱的心灵?

   那晚,你带着向我借的两百块钱来找她,刚进去就看见一个男人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继而见她从容地微笑一下,带你进去。你默不作声地看她利落的将那脏污的床单换下,点歌。然后问你做哪一套,报价。
   彼时你满腹怜惜,轻声唤她,“湮之,你不要这样,我只想好好爱你。”
   她将你的话置若罔闻,形同麻木的机器,继续言道:“吹X200,X飞150。”整个房间陷入了仿似温情却冷漠的境地。
   你心愁泛滥,深情地看着这个早已不是青春依旧的你深爱的女子,“你真的不要这样好吗?”
   她对你的话依旧是充耳不闻,犹似自言自语地言说:“想必你也没多少钱,那么直接做吧,前奏要吗?”说着便缠上你的身体。
   你将她拉开,继而又努力将她抱住,一如你初夜那晚深情地抱她。此时的她仿佛失去了行为能力的木偶,在你怀中无力的瘫软着。你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城市重新生活,忘记这里,忘记这里的一切。”
   你以为你成功地说服了她,不料她温柔的反问竟让你一时语塞,紧接着便是手臂僵硬,一直顺着她冰凉润滑的后背滑下,然后静静把钱放下,默然离开。
   ——你养我?
   如此厚重的言辞你当然不敢信誓旦旦地给她如何允诺。也许离开是你给她也是给你自己最好的答复。毕竟像湮之这样聪明的尘世女子是实质而聪颖的,她的哀矜没有多少人能懂,包括你也懂不了。你也该有你全新的生活了。她即是你今生的劫难,你也如履薄冰地过来了。一切都将安好如初。
   
   在我们的一生中总会深重地爱着某些不属于我们的人,或许爱与被爱本身也不存在什么属于或是不属于。只是在这悢悢自忧的冷漠年代,我们再也找不到童话中幻梦般的美好婚恋,只有我们学会对眷恋抱之一笑地温情离开才能在这样一个时代中优美存活,并灿然自若。

   ——你养我?
   ——我毕竟是养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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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9 15:53:14 | 显示全部楼层
1# 莫诺
  
TWO
   高考结束,我顺利地考进了榕城的S大,而你必然需要回头重新凫水撑船。如是,我们各地天涯。只是我看见火车站里那个不善言辞的你漠然转身时,一向自恃淡薄的我竟觉伤感。那时,我突然觉得你从一个孩子兀自成长为一个坚韧的男人,于是用手机将你寂寞却已释然的背影拍下,随我旅途一路。
  
   到达榕城时,这里秋意正浓,落木萧萧,满目低迷。干净简素的日光和街市。人潮汹涌。兀自觉得在这样一块狭小平原之上的人们竟也如此物质地经历着出生死亡的短暂过程,在人世间仓皇奔波劳碌着。我原以为的平素的城市也没有逃脱人世发展的诅咒啊。其实,何处不是呢?包括我在内,不也是扛着行李为着未来的生而到了这里么。

   在榕城遇到的第一个与我讲话的人便是木易,从靠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会只是我的过客。
   他操着一口别扭的四川话问我是否知道S大在哪儿。
   我礼貌性的摇摇头,从眼中微微露出些诧异和喜色,也并兼着对这蹩脚的四川话的嗤笑。
   他见我此番表情,又是大包小包的,便仿若明了地笑笑说:“其实我不是本地人,是到这边来报道的大学生,出于礼貌想与四川的朋友拉近些距离,就说了这样蹩脚的四川话,让你见笑了,”说到此处,口露皓齿,看我笑笑,“想必你也是到这边来上学的外地生吧,也是S大吗?”言中,他眼笑抬首,颔指我手中行李,示意是否如他所言。我想,是这样一个聪明男子啊,在如此生僻之境能懂得如此之言谈,让人敬畏。
   我含蓄笑笑,算是默许。我如此不言不是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陌,凡事谨慎,只是生来如此,也不怕他人言我为聋哑之人,爱着自爱之。就如此过着自己不紧不慢,不算糜烂也不算奢华的高雅的
生活。
   如此之来,我们便算是熟识了。他亦是S大新生。在分宿舍时,他硬是与宿管处阿姨磨了半个多小时才搬到我所在的宿舍。当他笑盈盈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只是欣然一笑。
   
   你说,我们是不是总要学会欣然接受一些我们深爱着的人的离去,以及另一些生陌的人的重新扮演,并如此安之若素地安平生活下去?

   总在不经意间,会回望一些关于青春零碎的画面,无论是无以附丽的悲伤举动,疑惑是雪夜漫步里的不经之谈,都会让我安然并微生潸然。毕竟在那样一个心情繁复的年月,那样的诚实都是让人欣慰却寂然的。我还一直都记得在中考结束那天,你父母告知你他们刚刚离婚了时的那个急不可待的表情和你干瘪的笑容。他们离得那样迫切,仿似这样的蓄谋只是等待一个像今天这样美好的契机,然后向你无关紧要地仓皇宣告,然后以无声告别来作为彼此释然的终结,而你只是与他们无关的一个衍生品和错误。你笑得很吃力。然后是一段一段更为沉寂的缄默,如此到了我们的年少懵懂而单薄的青春。
   此时,总觉得以前的那些干净遥想其实仍旧离我们很近,只是我们早已忘记在如斯年生曾经许下过这样或那样的梦,从而无从遥望和努力企及。又或许这样的遗忘是一种美好。
   曾经独自在人烟阜盛的街市深沉行走,看人间热闹,竟觉得我们都虚假地活着,却又是如此无奈地活着。又想起我们曾一起在日薄西山的堤岸醉清风,梦呓般言说小小之言,直至渐入暮色才索然回校上班主任的夜自习,迟到被训也甜蜜微笑,令老师木然。貌似矫情,却胜似矫情。却当自己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竟也有一段无以比拟的动人青春。令人幸福。犹记得你我在争论是亨利·大卫·梭罗的散文写得好,还是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写得好时莫衷一是的可笑表情,最终怪谲地决定夏尔·波特莱尔的散文写得最好……
   这样美好的青春,你可在与我一同分享?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了。榕城的秋天总是凋得清静些,晚间的清雾很薄,宛若仙子的纱衣,害人不敢触之,怕怒了神灵。殊不知我们却深在这纱衣里面,深吻浓秋。
   那天,木易突然从他的上铺挤到我的下铺,与我共事一床温暖,我在其他几个室友鄙夷的眼神中觉得无所适从,便下窗穿衣叫你到外面走走。尽管我知道他们只是闲极无聊,想找找茶余之话打发时间,但依旧不习惯这样虚无的热闹。
   夜色正浓,学校内灯光如水,月色凄迷,寒风习习。在我与木易散步的操场上依旧有三两对男女苟且着他们的尔尔之事。偌大的操场被这样的景致点缀得恰到好处。
   我低声喃道:“说吧。”彼时的我低头看着落寂的影子踽踽而行,不知道他会是何种表情面对我方才对他表示的厌恶动作。
   他干笑说,“其实没什么,就是想叫你一起到四周去玩玩,整天在学校里无所事事的,闷得心里慌。今天晚上准备跟你商量一下的,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热闹,又怕他们听到会闹着一起去,所以就只约了两个女孩,没想到一到你床上,你有些反感。”他,看看我,“你说,愿意一起去玩玩吗?”
   听他言说之后,我侧过头透过凄色的月光看到了他明朗干净的笑和清丽的五官,觉得熟悉。我欣然一笑,用手孩子气地拍了下他的头,然后开始奔跑起来,笑着跑过一圈又一圈。身旁一直是他。我想,这样熟稔的情景竟然会出现在我们两个之外啊。
   其实我很感谢木易没有问及我,为何如此厌恶那个动作的理由以及关于我过往的种种,虽说没有任何无可言语的苦痛之处,却也不愿提及。
   他是懂我的。

   翌日,我醒来突然发现窗外日光干净美好,突生情动,我问木易,或许这不足以称为一个问句,或许于我而言都不曾有过疑问,一直如此陈述直白地过着。毕竟在这复杂的年生,我们无法洞穿,只能顺世活下去。
   ——今天到外面走走!?
   他侧头看了看一排清秋梧桐枯枝残叶的罅隙间微露的阳光,满意地笑笑,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很好。”于是打了电话给他们系的两个女生,女生们也欣然接受。
   他准备多带些什么行李之类的,我笑笑阻止了。也没有报任何旅行团,如此轻装上路了。
   我这才发现,我始终是念着你的啊。
   那时,我在你的博客里看到了你写的一首诗,犹记得两句。你说,带着你/我就什么都不带了/走,我们去旅行/再见,我你的身后/再见。几日之后,你就拉着我到郊区的荒野呆坐了整整一天,不诉心愁。我知道,这个是你为她写的梦,却终究成不了现实。彼刻,你是想她的。而我只不过是你心灵需要的一个替代品。我却如此乐意地做着这样沉默的替代品。
   如今,我真正地带着你的梦要到荒原上去,带着另一个你在广袤的世界游行,希望那边的你要好。
   再见。

   彼时的我在一路颠簸的风景中摇晃,身旁的女子望向窗外缄默不语。前座的木易很热闹。让我诧异的是,我身旁的这个女子是我们一起遗忘了的初中同学,我却没想到她在努力地遗忘着我,却一直未果。她在谈及我年少就沉默寡语,淡定从容的品性,从眼露赧然到深沉回味的时候,我依旧浅笑如湜。然后,她断而言之,我还是这样。我依旧浅笑。于是令场上气氛陷入尴尬的境地。我分明看到当我身旁的女子谈及对我的爱慕之情时,木易侧过头来时寂寞的笑容以及之后的不断言说的虚假言辞。于我而言,这笑容仿佛瞬间让我更加明了了些什么,叫人心痛。
    我想,彼时的我是不是那时的你啊。这样安然地在深渊边沿游走,抱着堕下就堕下的心情为自己的青春抱之烟花般的灿然笑容。却也是没有那般轻狂,说青春是拿来玩玩的就是拿来玩玩的,小心翼翼地在边缘静静行走。只是你没有落下,而我落下了。

   当我们到达盆景池的时候,我这个从江城来的沉默青年和从金陵城来的木易以及两个女子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流水如光,树木错落整饬有致,荒草细沙,一片生命静寂却茂盛的暇美景观,远处是连接天际的苍翠山峦,影影绰绰。三两声秋冬之鸟的啼鸣和四川特有的特大圆石将此处衬托得更加闲静悠远。草木皆黄又犹绿,仿似不忍凋下。沁人清香加以流泉胡杨和叫不上名的俊美乔木和苍翠灌木。在日光灼烈的午后,即使舟车劳顿,也不忍放下眼前的一草一木,芳醇好似佳肴。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这里亦没有广漠的豪放胸怀,只是在此仙云之地静谧着自己的美好,告之生命的真灵以及安好。
   于是,我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念头。想看看着世间的一路风景是如何壮丽华美,想看看这些黄色土地的生命本真,想看看这些高原乡田之间民族淳朴的虔诚信仰和厚重文化。
   第二天,我告诉木易我想一路北上,到那离天最近的厚实大地去看看。他沉默半晌,说:“我跟你一起。”于是,我们驻足整顿一天,将她俩送去九寨沟。
   翌日,天明上路。在这破败巴士上断断续续言语,然后看窗外不断向后的旖旎风景以及绵延山脉。途中,他提起自己与女朋友是如何认真生活时,我侧过头来看到他嘴角微漠的感伤和眼神中的黯然,不知道该言说些什么,于是又转头看向窗外灼烈厚重的崎岖土地。但我依旧能从他断续的言语和他落寂的笑容中看到他的爱人已经在异域默默看着他,不知能说些什么,也不能说写什么。毕竟知道得一个人太多对彼此都不怎么好。
   然,我是否不曾知道过你?更何谈太多。
   所以我们才能如此绮丽地维系着彼此,无横亘之事。

   彼时,我只作他的倾听者。一如你经常以缄默倾听我的缄默一样。心事了然。

   途经康定。我毅然下车。简易的松油柏路,赶集回家的妇人和下田的虔诚老农以及湛蓝深远的天,勾勒了一幅西部恬然小景。我目光所及的远迹山脉仿若无从企及的天路,翻过这座山,还有一座山的遥远蜃景却是如此切肤地矗立眼前,叫人叹然。于是,我们在这个四处弥漫着生命气息的遥远土地上并肩行路,不言前方曲折漫长。直至夜幕低垂,我突然想起那首《康定情歌》,悠远深长,满赋深情。天色渐青,我们在路边的小宾馆住下,一路看得太多想得太多,断断续续也说了太多,已有疲态。
   我们同住一间房,这个布满西部雄壮气息的小屋逼仄昏暗却宁谧让人安然。我们分别洗漱之后,准备入寝,我们共枕一头,闻着劣质洗衣粉和山间流水的清香味道,渐入浅眠。
   在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唇间溢满温情,立即惊醒,继而看到木易窘迫的形容。不知出于何种冲动,顺手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犹如心脏猛然撕裂的痛楚声响。在我脸上饱含着的莫大耻辱和掌掴他的瞬间怜惜和愧疚交集于心,纵生悲怆寂寥。我抬头看到他被我的耳光打得狼狈的模样和顿生的深深五指血痕,依旧侧首的他的清丽面容被她身后昏黄的灯光剪得寂寞清瘦,他渐渐绽放的笑容仿似一朵干净的黑莲在偌大的湖中独自寂寞盛放,让我倏然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会在下一个转身默然离开。于是,我的手凝重地触上了那灼热的脸,轻轻摸着他的荣辱,摸着他比黑夜还深的清明寂寞,心生怜惜。
   于是,在这样一个辽远黑夜,在这样一个厚实的土地上,我爱着他,他亦爱着我。
   我感受着那颗灼烈泪滴之中的隐忍悲怆故事,一如你给湮之感受的深重情愫一样,感受着康定夜晚阒然的忧媚,感受着这小屋的最后温存。
   “我爱着她,爱着她。她却去了我去不了的地方。”他言说得很慢。
   只因了我的缄默如她的缄默,我的淡泊生着她的淡泊,让他找到了这样一个错误的延续。
   他在我的身边,在我耳边呢喃:“我爱你。只因了你那么像她。”

   我爱你。只因了你那么像她。
   我爱着你,亦因了你那么偏执地像他,像极了他的青春年少,像极了他的寂寞笑容。
   我爱你,那么容我向你说,再见。

   你说,我们是不是总是过着一些生活早已安排好的轨迹,如此一路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悲悯自知还是不知冷暖?继而在醒来的那一朝,想起之前的惶惑安然与浑噩之后的寂寞孑然。


   那晚,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是关于梭罗的《寂寞》。然后转身看他安平地熟睡着。我用手机将他干净的耳拍了下来。将此房昏暗的灯拍了下来,然后起身轻吻了他。带上门。
   我一直知道,他在窗前看我踽踽独行,渐渐走出他的生活,走向远方。他不会叫住我,一如我不会回头望望一样。
   当我坐的火车驶过一汪青蓝色湖水之时,我翻开手机,看你在站台上的干净背影,看他清丽的耳,看那个简易的陋房,然后将它漠然地扔出窗外。什么都不带了,这次真的什么都不带了。

   再见,我再也无力回望的年少。
   再见。
   再见,我深爱着的你们。
   再见。
   再见,湛蓝的天和远迹山脉上的皑皑白雪。
   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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